夜幕渐去,群星渐隐,片片浓荫遮挡下的青石小路上,一白衣少年缓步而来,不远处的山寺中想起了沉闷的钟声,少年却恍若未闻,只自顾自向前行去。
“惠禅大师,我……”
少年刚一张口,惠禅便微笑着制止了他,面对少年的疑惑,惠禅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,反而转身捧出了棋盘。
“素闻少将军文武皆精,不知肯陪贫僧下一局否?”
拒绝的话在面对僧人安静祥和的笑容时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,少年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,接过棋盘,与僧人开始对弈。
惠禅与少年的对弈持续了两个多时辰,少年举子不定,他已试图进攻过很多次了,可惠禅总是可以巧妙地化去。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,暖暖的,让人忍不住生出倦怠之感,室内,青烟袅袅,让人莫名安心。
身心俱疲的少年竟忍不住在这时候睡着了。
再一睁眼,便换了天下。
他看不见自己,自己仿佛就只是一双眼睛。目之所及,是一间书房,整齐的书架上摆放着上千册书。空出来的地方摆放着两张一模一样的乌木书案,两个童子正伏案奋笔疾书,但细察之下,便可见其中一名青衣童子正时不时回首窗外,那里,贴着他们正在写的答案。
少年不觉失笑,那青衣童子正是他的弟弟,而那白衣童子……少年心中一惊,再抬头,却又换了光景。
宽阔的骑射场上,一青一白两个身影正纵马奔驰,时不时张弓搭箭,射向远处的草靶。白衣童子箭箭直射靶心,他亲眼看着箭羽没入靶心,方才抿唇一笑,打马回去。然而结果却是青、白各五箭中靶。他愕然,回头却见青衣童子满目哀求,便只好对父亲的责备沉默以对。
再后来是他战场杀敌,中帐决策的场景,最后,便是他受小人离间,触怒天子,被贬职在家。
他忽然发现又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,它穿着盔甲,手执利剑,却不是上战场,而是身处一片沙地中,暴虐的风放肆地狂舞着,他根本无法立足,止不住的向后退去。终于,他看见了一棵十分粗壮的树,然而,漫天的风沙模糊了他的视线,只隐约知道是在右前方。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大树行去,他早已不用眼去看了,也不用耳去听,因为,眼耳之际早已全是沙尘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的手总算触到了树干,他慢慢摸索着,紧紧贴着树干来到避风处,风渐渐小了,他也冷静下来了,看着满眼的黄沙,他忽地一惊,本能的就地一滚,再次进入了风沙的范围,再回头,果然见所谓的“大树”正从沙中抬起头来,竟是一条青色巨蛇!
来不及庆幸,他一边手提利剑灵巧地与巨蛇周旋着,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一切制服蛇的办法。最后,他终是凭着灵巧趁机绕到了巨蛇身后,拼尽力气向蛇的七寸斩去。
“少将军,请醒醒,少将军?”
少年在惠禅的叫声逐渐清醒,只见惠禅笑望着自己,不觉有些歉然。惠禅却不甚在意,只询问了他的梦境。
“少将军可省得了?”
不待少年回答,惠禅又自己说了下去。
“自重,则风不动。少将军并未虚度人生,你时刻在充实自己,所以无论是狂风,或是巨蛇都耐你不得,试问,若是令弟与你遭遇相同之事,恐怕……。”
“沉香重而香,风过,不动,水浸,不散。做人当如此啊!”
少年心中忽的明朗起来,小人亦若狂风,自重,则何惧哉!思罢,便辞过惠禅下山而去。
天际,夕阳正缓缓落下,林间风起,树摇不止,而石自岿然不动。
自重,则风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