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的一个场景我一直不能忘怀,清晨,淡薄湿润的雾还未散去,我被外公拍起,睡意阑珊,迷蒙中有两个人在我耳边低语与我告别,然后手被人举起,向着远方挥动……后来我知道,那两个离开的人是父母,但我不明白,为什么他们要在我意识迷糊之时告别,为什么回老家看望的时间又是如此短暂,让我在清醒过后有着难以释怀的颓然。也许,他们需要的告别仅仅是看到我乖巧地挥手,然后安心地离开。没有我不舍的哭闹,没有我的纠缠不休。
或许是儿时的记忆过于深刻,我从未认为告别有多么美好。所谓告别,不过是告别者的主观行为。他要求有一个安宁和平的告别,那么便有微笑,轻声祝福,拥抱和嘱咐。如果要的一个盛大的告别,那便要有彩带和鲜花,锣鼓锁呐,夹道欢送,一个忧伤的告别则要不舍流泪,抱头而哭,一手擦眼泪,一手挥手绢。痛哭不能不合时宜,大笑不能格格不放,送别者往往要控制自己的情感,按告别者的所需刻意表演顺从。为了别人的私欲而克制,真是别扭极了。
堂而皇之的告别是追逐者的一厢情愿,
伤感哀愁的告别是抑郁者的孤芳自赏。
读过一篇文章《送行》一群人在站台与人告别,流泪、痛哭、拥抱、挥手真是令人感动。末了,告别者拿出一些钱递给送别的人,旁人问之,则答曰:他要一个难忘的告别,我们只是被他雇来的表演者。小说读罢不由得哂然笑之,可笑可悲,可怜可气啊,何时连人最真实的情感也沦落至此,成为廉价的商品供人买卖?
我仿佛看到,传统意义上的告别已经离我们远去。而现在所谓之告别,如若毒品,刺激并安抚我们空虚的灵魂。相比于现代告别的虚伪与自私,古典告别之美却往往让人心生向往,有所感叹。
清晨,水面上浮动着宿露折射的曦光,空气中带着潮气,有些冰凉。青鸟方才苏醒,腾跃而上,惓懒的长鸣惊扰了江中游鱼的清梦。江边传来欸乃之声,悠然地随露珠一起落入水中。此时此景,一人着素色长衫立于江边船头,剑眉星月,颇有风骨。已是离别时分,远方的天光逐渐明朗。他示意船夫启程。蓦然间他惊喜地抬眼转身远方传来遥遥的踏歌之声,饱含的深情厚重而凝实。“桃花潭水深千尺,不及汪伦送我情”,自发的真诚告别往往动人,它不是一已私欲的产物,而是送别者自发的馈赠,古典告别之美便在于此。那么,再回头审视如令所谓之告别,其美又在何处?
告别是一种怎样的姿态?纪伯伦说:“我用最真诚的心跳声作为对你的告别,你可以将它捧在手心,也可以掷它于地,但真诚与虚伪已由上帝判断。”而当人与人的相处联系需要用金钱维系,用命令指挥时,便是传统的美好情感与我们告别之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