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州位于亚热带,气候温暖湿润,所以十二月、一月都花开不败。于是家家户户都会在新春将至时摆上一个古色古香的瓷盘,注入半盆清水,放上一个白白胖胖的水仙头,再让十多块光滑坚硬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拥簇着它,众星拱月一般。过不了一两个星期,水仙头上就会变魔术般伸出修长的叶子,好似嫩绿的手臂一般召唤着新春。而不久,水仙就会开花。这里的人们都相信,水仙花的开放预示着新的一年可以如水仙花一般美好,吉祥。
刚来到广州时,我还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。什么都不懂,见到生人就像浑身打颤的小猫一样畏缩在父母身后。而那年冬天,据说是广州有史以来最冷的冬天,近郊几座山的顶上居然不可思议地飘下了几朵雪花。广州,更冷了。
第一次见到水仙,是在街上。小贩们把一大捧水仙挤挤挨挨地塞进破旧不堪的黄色塑料桶里,即使它们的叶子都因过分挤压而混乱地散开,即使因小贩的粗心大意而使它们的叶子漫上了几丝枯黄,但仍然不减水仙的美丽。小如铜钱的花显得格外娇嫩,淡白如玉的花瓣几欲透明,明亮深黄的花蕊更是犹如冬日里的暖阳照入每个人的心里。最特别的是那沁人心脾的芳香,好似无形的丝带一般飘在街上,人人都驻足停留,想要品味这不染铅华的芳香。从那时起,我便一发不可收
拾地爱上了这小小的水仙。爱上它葱绿狭长的叶,它娇小可爱的花,它清新淡幽的香。于是,每年春天,我们也成了种水仙的千万家之一。一年又一年,水仙花成了我家的常客。我,也慢慢地长大了。之前那个唯唯诺诺连说话都带着颤音的小孩已经不复存在。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,和同学称“兄”道“弟”个性叛逆的小大人。时间也飞一般过去了。
又是春节,广州依旧温暖。除夕的前几天,我和父母走在大街上,不经意地在街边看见一个老花贩。他只穿了一件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单衣,光着头,脸上满是裂缝似的皱纹,显得格外寒酸。他好似被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所抛弃一般,与周围衣着华丽的人们,形形色色的店铺,五光十色的闪字招牌格外不符。引起我们注意的是他的面前,有几个黑色的塑料袋,里面整齐地装满了干净乳白的水仙头,已有几棵青翠如玉的嫩芽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。“好像我们今年还没有买水仙啊。”爸爸笑着停下脚步,妈妈也连声附和并蹲下身从老花贩的塑料袋中挑选着。老人似乎有些惊讶,但转而又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说:“4、4块一个。”他甚至没有像别的花贩一样手脚麻利地帮顾客挑选,也没有口如簧舌地赞道自己的水仙和别人的优胜劣汰,更没有站起身来大声吆喝,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几个歪倒的水仙头扶正。直到我们付钱时他才颤抖着说了声:“谢谢。”回家的路上,我很想问:“妈妈不是一放假就买了水仙吗?怎么还买那么多!”但,我没有问,只是默默地走着,因为我想起那个老人接过钱时颤抖的满是裂痕的手,和在阳光下眼眶里发亮的液体。
今年,家中第一次有了6棵这么多的水仙。不久,一大团白瓣金蕊的花全开了,屋子里飘满了诱人的香。冬天,也更加温暖了。